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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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效法祖宗,反了他的!】

徐圣聚众扯旗鼓动人心之时,远在数十里的官道上,正有一支从兖州府城赶来的兵卒队伍,松松垮垮地行军,毫无军容可言。

尽管他们都是从附近卫所“精挑细选”的“精锐”,战力如何仍不免存疑。

被都指挥使林大人委以重任的佥事郑大器,骑着高头大马,混迹在队伍中央。

看到周围士卒懒散模样,他心生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这些士卒只是临时归他调遣,并非他的部属,指不定就是哪家的豪奴,哪有什么赏罚之权?

和前明一样,熙朝定鼎之初,为节省军费而重建了卫所制。

初时自然效用显着,如今开国已近百载,军田几乎全被世袭武官和地方豪绅所霸占,底层军户则彻底沦为奴仆之流,承受极端残酷剥削,因此导致逃亡日增。长年累月不断恶化,卫所制败坏至极,卫所军也失去了作战能力,名存实亡。

至于朝廷为镇压地方而设的兵备道,徒有虚架子罢了嗯——既无兵可练,又无饷可支,兵备松弛至极。

也就是尚未有人揭竿而起闹出大乱,朝廷余威犹在。

这次郑大器领命来到兖州,当即召集卫所主官向他们要人。

他毕竟是奉命而来,这些卫所军官也不敢太过得罪。于是东拼西凑勉强聚集起一些人手,至于战力是高是低,就完全顾不上了。

郑大器并不因此而怀疑能否完成任务,理所当然的认为,区区愚民,见到大兵压境,只会俯首就戮。

由于还要仰仗这些兵卒,对于他们在路上偷鸡摸狗,不断扰民的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进入巨野境内之后,路上的百姓越来越少,村庄之中只剩些走不动的老人和瘸子瞎子,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李千户,此地为何不见人影?”

郑大器摸不着头脑,就问身旁一个千户,他是被兖州卫指挥使派遣来应付差事的。

李千户名叫李大勇,乃兖州本地人,对巨野这边的乡风民俗多少知道些,哈哈一笑:“郑佥事,你有所不知,巨野百姓多好结社,隔三差五就会私下相聚。说不定今日又是哪位佛爷的诞辰,他们跑去庆贺去了。”

这话让郑大器心里狐疑起来,原以为手到擒来的事,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看到李千户笑呵呵满不在意,他也不好意思流露担心,问道:“那位徐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李千户可知晓?”

“怎么不知?他的大名都传到兖州去了!”

李千户有些羡慕的说道:“此人原是个孤儿,孤苦伶仃,叫什么也无人记得,却不知怎么就走了狗屎运,被一位游历天下的得道高人收养。等再回来时,已然能够呼风唤雨,点石成金了。别说大字不识的愚民为其所惑,直接称其‘圣人’,便是城中鸿儒宿老也奉为上宾,一口一个‘徐圣’,好似成了他的名字一般!”

“那咱们此番前去,他会束手就擒么?会不会闹出乱子?”

郑大器心里忐忑起来,暗悔没有提前做好功课,这趟差事似乎不好做呀。

“哼!郑大人过虑了。他面子再大,有朝廷的脸面大?他法术再强,有咱们手里的刀硬?大人放心就是,就当出来散心了。”

说话间,李千户狠狠拍了拍胸口,十分自信。

郑大器脸上挤出笑容,拱手说道:“那就多赖李千户了!倘若成功,我一定代为宣扬千户功绩!”

“好说,好说!”李千户大包大揽的应下。

……

巨野,徐家庄。

徐圣先是宣扬了一番官逼民反的道理,接着表演了一阵惊奇诡异的仙术,又许诺信教者“终身不贫”,将来金山银山,米山面山,油泉酒井,人人有份!

众人向往富贵荣华的心思彻底被鼓动起来,似乎接着要做的,并非提着脑袋九死一生,而是轻轻松松共赴富贵。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圣军,以至于后面的人已经分不到军服和武器,只能拿了农具应付,却丝毫不妨碍他们斗志昂扬,似乎胜利在望。

此时庄园内外,人来人往,一副热火朝天备战的场景。挖掘堑壕深沟、摆放拒马桩、撒下铁蒺藜,设置弓弩……总之想着法子增强庄子的防御力,先让来犯之敌碰个头破血流!

曹操得知贾珍已在水火交融中往生极乐,完全放松了心思——尸体都没了,还守什么孝?不得“为父报仇”么!

他在黛玉和尤二姐面前真情流露,丝毫不为之可惜,但已想到如何应付朝廷——这徐圣简直就是自己的“贵人”!

将黛玉和尤二姐安置并抚慰一番后,他并没有急于享受鱼水之欢,心思已经转移到如何在此番叛乱之中获取最大利益。



看到徐圣一番装神弄鬼的效果如此之好,曹操也甚为叹服。

既然离不开此地,干脆加入得了!先在乱民之中混迹,杀一杀官军威风,积累实力。等到关键时候,再反戈一击,扫灭妖人,必然能得到朝廷重视。而自己也可在这个过程中招揽一些才能之士,可谓“一举两得”!

主意既定,他也不耽搁,在徐圣返回庄园之时,主动迎了上去,拱手赞道:“先生鬼神之术已是惊人,而操弄人心的本事更是匪夷所思,曹某佩服!”

换作其他人说他“操弄人心”,徐圣大概会听了不悦,但曹操不一样,他是京都来的贵公子,见多识广,是很难完全被愚弄的,能让他佩服自己,已经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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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圣自矜一笑:“百姓所求,无非衣食二字,若有荣华富贵,当然就更好了。谁能不为所动?”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叹,精光湛然的眸子注视曹操:“可惜贾兄这等英豪,终究不将我这区区伎俩放在眼里,不能共谋大事,诚为人生一大憾事!”

曹操心知肚明,他重视的并非是自己的才华,而是身份。对于这些底层中成长起来的豪杰之士,如能有世家弟子投效,必然大感畅怀。

曹操爽朗笑道:“谁说不能共谋大事?先生未曾邀约于我,就作此论断,莫非是小瞧贾某?”

徐圣不禁诧异,先前曹操总给他一种温和有礼但疏远的感觉,怎么此时竟有投效之意?不,未必是投效,或许有其他心思,还需考验他一番!

“曹兄若能加盟,何愁大事不成?”徐圣哈哈大笑,随后问道:“只是贾兄到底是何身份,可能告知?”

徐圣此人绝非蠢人,黛玉既然透露了消息给他的手下,自己再继续遮掩也没有意义,反惹得他怀疑,于是坦然说道:“先前不敢告知,是免得先生生分,如今既然决定共举大事,自然应当坦诚相待。”

他的声音提高几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宁国府贾蓉是也!忝列朝廷三品威戎将军!”

徐圣对此早有猜测,可是对于他敢暴露身份的举动还是有些意外。这种身份,在京都那种皇族遍地走的地方,或许不算什么,可在穷乡僻壤中,已经极为罕见。

他就不担心自己对他不利么?徐圣讶然道:“先前只知贾兄和宁荣二府有关系,却不知竟然是宁国府当家人,失敬失敬!”

他拱手一礼,随即问道:“贾家世受皇恩,贾兄为何要与我这‘反贼’共事?就不怕连累亲族么?”

若不打消他的疑惑,自己就难以得到信任,曹操慨然道:“未曾出京时,我还当天下都是一般的繁华,而这一路行来,终于知道民间疾苦,如今已是‘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至于将来,‘民相食,骨肉不相保聚,流之载道’,亦可相见。先祖即是不忍见暴明残虐百姓,方才跟随太祖起兵反抗,今时今日,也无不同,这朝廷为肮脏污浊之辈占据,也该将之血洗了。”

这些大道理,也算是有感而发,但他很快意识到,仅仅这些说辞,很难取信徐圣。

果然,徐圣笑道:“未曾想,贾兄锦衣玉食,蜜罐子中长大,竟有此等觉悟,着实迥异常人!”笑容之中,满是怀疑。

曹操心思电转,随即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都说伴君如伴虎,确并非虚言。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更是历来如此。我贾家自先祖宁荣二公起,哪一代不是披肝沥胆,对朝廷忠心耿耿?可结果如何?祖宗拼命得来的爵位代代降等且不说,如今竟连个实职也没有!吾虽欲报效朝廷,奈何朝廷对我弃如敝履!大丈夫生于世间,岂可碌碌无为?既然朝廷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干脆效法祖宗,反了他的!”

曹操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似乎积怨已深,对朝廷的仇恨似乎无由化解。

相较于顾念苍生,曹操刚才这番全为门户私计的说辞,反而更让徐圣容易接受。他甚至觉得,换做是他,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于是乎走近了,相对而站,抬手拍了拍曹操的肩膀,大笑说道:“我就知道,蓉兄弟也是有大志向的人,我只说一句话——跟着我干,莫说国公之位,就是分疆裂土为王也非难事!”

徐圣不仅改了称呼,而且顺口画起了大饼。

曹操大受感动,拱手说道:“贾蓉愿效全马之劳,死而无悔!”

“好!”徐圣喝了声彩,道:“蓉兄弟既有此心,这开局之战,就交给你了!且杀个片甲不留,叫他们有来无回!”

“诺!”曹操欣然领命,随即皱眉道:“不过还有一事,望先生体谅。”

“请说!不管你有何要求,我绝对答应!”徐圣笑道。

曹操悲声道:“先前曾说家里老太太病重,绝非虚言。倘若得知我反叛了朝廷,说不得一时急怒攻心

,后果难料。是以,请容我暂且改名易姓,掩人耳目。”

徐圣只以为他是担心为家族招惹祸患,又担心大事不成。也没有深究,笑道:“无妨,你自己决定便可。”

曹操又问:“既然已经知道敌人进攻路线,何不设伏截杀,反而在此等候?”

他乃是军事大家,眼光独到,一生之中,屡屡设伏,奇兵陡然杀出,往往能够大获全胜。所以对徐圣选择安静等待敌人上门的举动,并不十分理解。

徐圣道:“一时热血上头容易,但是能够坚定行事的又有几人?人心不定,又何谈大事!”

他这话只是说了半截,但曹操已然明白过来,这场仗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立威。既然如此,当然要让更多的人亲眼看到,而不是在山野之中打伏击。

“先生是否太过自信?庄园毕竟不是城池,防御有限,倘若对方一鼓作气冲杀进来,恐怕会人心大乱。”他如此分析道。

不料徐圣哈哈一笑:“蓉兄弟,你是不知山东之地,兵卒腐朽到何种程度,才会做此想。就这么说罢,只是要朝廷不调遣边军进攻,荡平山东,易如反掌!”

曹操对朝廷军队的实力如何,没有直观的感受,只知道啊?对上女真军队,多半望风而逃,夺命狂奔,少数敢战者也胜少败多。

这还是久负盛名的边军悍旅,至于关内的卫所,只会更加不堪。

于是也不再多问,拱手请命道:“先生既要我迎敌,又分我多少人手?贾蓉虽然有几分武艺,可一拳难敌四手,终究不能横扫丑类。”

“现今士卒已有三千之众,至少有三成是平时操练过的,远胜卫所兵。我且分三百悍勇之辈与你,倒是打头阵,杀一杀狗官们的锐气!”

曹操听出了言下之意,这些人虽然被划归给他,实则全部是徐圣的心腹,想要吞下,怕是难如登天。

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拱手领命。

接着,曹操去召集自己的部下,先认认脸。

对他这个陡降的上官,众人并不放在眼里,甚至懒得搭理。

根本原因在于,这支筹备造反的队伍中,权势大小和职位高低,乃是由教职决定。

曹操尚非信众,落在旁人眼里,就不是自己人,对他冷落疏远也是必然之理。

曹操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堂而皇之的将部下集合,未谈什么大道理,先让众人穿好甲衣,而后拿上武器,列队演习。

时间短暂,远远不够练出一支精兵,可是没准备好和根本没准备完全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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