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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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地界这几年不断遭受旱灾和蝗灾，粮食减产不少，百姓家无余粮，年景越发惨淡。而陕甘地区连续数载颗粒无收，灾民四散流离，渐渐将灾荒消息传播开来，导致百姓对未来的预期越发悲观。

普通百姓其实并没有太多自救的办法，每年辛辛苦苦得来的收成交掉租子和赋税后，糊口尚且勉强，遑论积蓄。他们能做的似乎仅是祈祷老天爷忽发怜悯，降下救苦救难的圣人菩萨。

似乎真的听到了他们的呼唤，近来齐鲁大地上一位“徐圣”声名鹊起。只需拜入门下，凡有所想，无有不应，甚至多年瘫痪在床的病人也给治好了，从小就瞎了双眼之人也重见光明。

总之越传越神，便是达官显贵地方豪右也争相往赴，捐献家资，以求神明护佑，富贵长久。

久而久之，其本名为何，竟无人知晓，只以“徐圣”称之。

此时，在其传道显圣之地郓城卞家屯，正上演一场盛大法事。

麦收之后空荡荡的田地上聚拢了不少附近赶来百姓，围拢着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似乎是座神坛。其上旗帜招展，飞舞飘扬，发出唰唰的清脆声响。

一个身形高大却面容清癯的年轻男子，看着三旬左右，身穿玄色道袍，手持三尺长的桃木剑，脚踏七星，移形换位，口中念念有词，如似招魂。

烈日之下，他额头上很快冒出汗珠，不断滴落，但仪式仍在继续。

过了一阵，那人忽而顿足收剑敛息闭目，时间仿佛凝滞。

众人看了也都闭口不言，鸦雀无声。

“诸位乡亲！”年轻人骤然睁开双目，精光乍现，喝道：“吾已向老母禀告尔等疾苦，老母不忍，大发慷慨，赠我米万斤、麦万斤、油万斤、酒万斤，自今日起逐批发放。适才吾已魂升九天，代尔等领受第一批圣物！”

众人顿时喧哗起来，有涕泗横流者，有惨然悲嚎者，有欣然雀跃者，无不齐齐跪地大呼：“老母法力无边，天地同寿！徐圣恩泽天下，早日飞升！”

被称作“徐圣”的男子微笑颔首，随即挥剑遥指摆放法坛四周，犹如整齐阵列的一口口大缸，中气十足喝道：“启盖，领圣物！”

一个个赤膊裸身，头戴红巾的精壮汉子列队走入，各自站在一口大缸之前，俯身拿住圆木盖子。随着徐圣再喝一声“启！”所有人猛然发力将盖子揭开。

围观的百姓争先恐后探头，希望抢先见到奇迹的发生。紧接着他们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错愕惊喜的复杂表情，随即爆发出一声声惊呼，拎着手中的瓦罐等物，想要向前靠近。

无怪乎他们如此激动，这上百口大缸皆是昨日才摆起来的，他们中不少人都前来瞧过，全都是空的，连个米粒都没有。

只是过了一晚罢了，如今或是堆满米麦谷物，或是盛满闪光的猪油、酒水，怎能不叫人如痴如狂？

徐圣布道之时曾经讲过，神仙高居九霄至上，法力无边，若想解救万民疾苦，不过是动个念想。

只是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倘若插手擅改，必遭反噬。是以众仙逍遥世外，从不关心人间疾苦。

但是如今不同了，无生老母发大慈悲，施大恩惠，决意拯救信众。

这套说辞初时并没有多少人轻信，朝廷长久以来严密防范邪教蛊惑人心，宣传工作一日不曾落下，大多数人能隐隐感到不妥。

可是渐渐的真有信教之人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旁人见了不免艳羡，也动了姑且一试的心思。

许多事就难在开始，一旦开始，便会无法自拔。

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徐圣传教的工作就变得如火如荼，影响日广。

不过他似乎并不满意只在齐鲁大地上小打小闹，这回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出关之后便宣称，已经亲去拜见过老母，并且为百姓求得一桩大机缘！

这机缘并非成仙成圣，甚至对富裕之家而言，显得微不足道——凡入教者，皆可领取天赐圣物。

今日才是头一日，便引来十里八乡之人围观。甚至有人耐不住性子，昨日便先来探看，亲眼瞧见那一口口大缸如何搬运过来，如何按照画好的位置摆放，无比确定当时全都空无一物。

若非徐圣说神灵显圣之地不容亵渎，命弟子将围观百姓强行驱散，不许靠近三里之内，昨晚他们大概会守着大缸睡觉。

如今一切成真，先前的小小不满烟消云散，一个个听从那些红巾弟子的指示引导，排队领取圣物。

虽则分到手的数量不多，按人头不过一人一斤，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若是遇到饥荒之年，多几斤粮食或许就能救一家几口的命也说不定。

众人领了天赐圣物之后仔细打量，却也瞧不出和自家种的粮食有何不同。隐隐觉得就是很不一样，不知吃了会不会长生不死。

徐圣含笑站在神坛之上，很是贴心的说道：“今日领过的，十日之内暂且勿来，把机会留给稍后赶到的兄弟姐妹。大家同拜一神，有福同享！”

众人听了应声不迭，心里却大不以为然。这等白捡粮食的好事，经年难遇，赶明儿当然还要来抢。

但是刚生出不足与人言的小心思，他们便听徐圣说道：“尔等莫要不当回事，须知世人易骗，神明难欺！若敢贪得无厌，屡次领取，老母必然知晓。届时略施薄惩，非尔等所能承受！贪心作祟，悔之不及，愚蠢透顶！”

这些贪心正盛的百姓心下一惊，暗暗念起佛来，不断谢罪赔不是。

很快，今日准备的物资便被众人瓜分净尽。好些人没领到，便骂骂咧咧。

不过他们不敢责怪近在眼前的徐圣和远在天上的老母，只叹自己运道不济或是骂他人胡乱插队。

却说那些红巾弟子们也没闲着，一直在人群中寻寻觅觅。见着身材魁梧茁壮的，便拉到一旁，询问是否要作入室弟子。

弟子待遇自然十分丰厚，便是众人难得一见的圣物，也可月月领用。另外还有可观的银钱，足够养活一家数口。心动而入会者不计其数。

折腾良久，在徐圣几番发话催促、众弟子不断驱赶之下，百姓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途中不断回头遥望，期盼神迹再现。

这一番表演下来，徐圣也颇觉劳累，走下神坛，坐上一抬肩舆。立刻有两个铁塔一般的雄壮汉子走来，将他稳稳抬起，向着不远处的一座围墙高大的庄园行去。

此时，庄园里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之上，临窗坐着几个汉子，穿着华贵，似非寻常人物。

之前徐圣在神坛之上作法时，他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各抒高见，这时仍在继续。

一个圆脸无须的青年，脸上带着有些鄙夷的笑容，对众人中最为年长的汉子说道：“爹啊，我瞧姓徐的也没甚本事，无非是靠施舍钱粮笼络人心，这谁不会干？每回说起他来你都盛赞不绝，好似多么了不得似的。我看也就这么回事，傻子都行！”

那中年汉子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了这话，转头叱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还有，在外面不许叫爹，我不是你爹！”

圆脸青年有些恼羞，却不敢对他爹发火，只得将这“仇恨”记到徐圣头上，今后再寻机报复。

另一位穿着青袍，手持羽扇，看似军师的汉子说道：“教主，我等远道而来，这姓徐的不说迎客，忽然搞出此事，分明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啊！他既不甘居人下，咱们此行恐会毫无所得。”

“就是！早不搞，晚不做，偏等咱们来了他就作妖！”圆脸青年似乎很认同军师的观点，开口赞同。

被称作“教主”的汉子微微一笑，说道：“赵军师，咱们根本之地是在中原。此番出来，为的便是联络天下英豪，共举大事。眼下朝廷势大，前途叵测，正需这样富有野心，行事张狂的人赴汤蹈火。届时天下动乱四起，朝廷顾此失彼，我等才好火中取栗！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去啃硬骨头？”

赵军师连忙拱拱手，“教主眼光长远，赵某受教。”

说话间，阁楼下面传来走动声，却是徐圣下了肩舆，已经进来。

教主忙领着众人前去迎接，未及下楼，双方已经碰面。

他们明显是旧识，徐圣大笑道：“徐某献丑，让师兄和诸位见笑了。”

教主走上前拉住他的手，笑容热情而亲切：“师弟此言差矣！当年师尊飞升之时便曾告诫与我，教中弟子能成大事者，唯师弟一人耳！我那时尚有几分不服气，今日一见，才知师尊所言还是保守了。师弟之能，世间亦无几个可相提并论！”

这番话自然是奉承之语，徐圣听了却仍不免露出自得之色。

圆脸的年轻人心下不忿，嘟囔道：“不就是漫洒钱粮吗？换我我也会！”

他说话声音虽低，众人却也能听得清楚。

教主顿时变了脸色，作色叱道：“无知小儿，凭你也配和师弟相比？你只见这是在漫洒钱粮，简单无比，却怎不想，这钱粮是如何得来？今日聚拢之众已有上千，待消息传开，来的人只是越来越多，数万也非难事。届时钱粮耗费无数，从何处可得？你能拿得出来？地方百姓汇聚，官员向来排斥，而那些奸猾胥吏无事尚要生非，若非已将彼辈拿捏住，见了这等场面，怎会不出面寻麻烦？这些事你可曾想过？可能做得？”

“我、我、我……”

一连串的质问让圆脸青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才知道自己想的简单了。

徐圣豪迈一笑，道：“这位就是令郎吧？自命不凡，视天下事无不可为，年轻人正该作此想！”

教主喝道：“孽障！见了师叔还不拜见！”

圆脸青年无奈，这才跪地磕头，不情不愿的叩拜道：“王世贤拜见师叔！适才出口无状，还请师叔恕罪！”

徐圣笑着将他扶起，“这有何罪可恕？都是一家人，贤侄快快请起！”

接着王教主便为众人引荐，指着徐圣说道：“这位就是老教主的关门弟子，吾教之中，最为神秘的小师叔，而今伱们可算见了，说是三生有幸也不为过！”

众人或抱拳，或作揖，纷纷见礼。

王教主又对徐圣道：“师弟，这位是赵军师，这两位是教中护法，这个是我大子弟，这个混账不用说了，是犬子……”

众人寒暄几句，而后落座。

一个娇俏婢女上来添茶之后，在王世贤灼热目光中退了下去。

在场并无外人，王教主直言说道：“先前我说要来寻你商议大事，一些人还不甚同意，说你白手起家，纵有几分才干，短短数年又能创下什么名堂？我却知道师弟乃人中龙凤，当年便敢拒绝教主之位，独自归乡传道，必不会久居人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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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年的事远非这么简单，王教主年长，早在教中掌握了雄厚实力，岂是一个根基浅薄的小师弟能够撼动？徐圣决然返乡，更多是出于安全考虑，不愿受制于人。

徐圣笑道：“师兄说笑了，不过略有所成，不及我教基业之万一。”

彼此盛赞了对方几句，氛围渐渐融洽。王教主道：“先前所议大事，师弟信中说还要观望，如今考虑的如何了？”

徐圣眸中精光一闪，笑道：“师兄当真觉得举事之期已至？”

“不然呢？”王教主捋须言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辽东不靖，关内多灾，崇盛小儿徒有虚名而无实权，老不死的玄康依旧抓着权柄不放。此等时候，只需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

徐圣笑而不语。王教主略显急色，道：“师弟莫非忘了，当年是谁说的，‘生当为帝王，死当证佛作祖’！难道都忘了吗？”

众人神色一凛，竟不知这姓徐的口气如此之大。

徐圣道：“师兄莫要激我，若是忘了，今日你也不会见到万众云集，嗯，今日说万众云集尚显自吹自擂，三日之后，必见分晓。”

王教主愈发不解，问道：“那你为何不答应？”

“为何？”徐圣摇头，反问道：“师兄可知，我若依你所想，占地为王，断了漕运，朝廷会作何反应？”

王教主断然道：“只需断了漕运，朝廷必然大乱，四方义旗大张，你我期待的盛世可就见着希望了！”

“是么？”徐圣冷笑道：“盛世有无希望我不知，朝廷大军怕是转眼及至，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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