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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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离京之后，沿着通惠河一路东行。曹操负手站在甲板上，遥见千帆相竞，渐渐体会到何为“京师重地，咸仰东南数百万之漕运”。倘若漕运断绝，这繁华京都便是一块儿死地。

不知不觉行至通州，靠岸之后，抛锚停船。倒不是为了补充给养，而是按照计划，他将乘马南行，众家丁早已先行一步，赶至此处等候。

尤二姐因不习惯坐船，脸色苍白，腹中作呕。听闻他要离开，却留下她陪着黛玉继续乘船，顿时不愿意了。

运河之上，舟船往来，随处可见人影，但是其中并无相熟的，都是陌生人。性子粘人的尤二姐也不再遮遮掩掩，热情奔放的投身曹操怀中，白皙玉臂揽着他的脖子，柔声娇语说道：“不行！我也要去，你休想撇下我！”

看着她小鸟依人的模样，曹操心下也有些不舍。

他毕竟是千年之前的人物，正是想要亲眼看看天下真实情状，路上奔波且不说，还有可能冒些风险，尤二姐未必能够承受。相比之下，运河各段皆有护河漕军，不仅行船舒服，安全也有保障。

曹操抬手在尤二姐臀上拍了拍，装模作样的斥道：“胡闹，我纵马驰骋，一日百里也禁得住，你可行么？好好留在船上，多去和林姑娘话话家常，到了扬州，或许便有用处。”

尤二姐性子绵软，撒撒娇已经是极限，哪敢真的违逆爱郎？

神色委屈，星眸微红，还是应道：“那你自己也要保重，别在路上耽搁了，我可是会日夜牵挂的！”

曹操拉她入怀中，肆意亲吻轻薄一番，然后果决的推开，也未去同黛玉告别，径自下了船。

为了确保二女的安全，他精挑细选留下几个身体强健的汉子，全都在下层做护卫，轮番值班守护，想来应该无事。

潇潇洒洒下了船，曹操便去寻焦黑子和一干家丁，尤二姐站在船头，痴痴的望着他，一动不动的，都快成了望夫石了。

此时船上第一层的房间里，窗户被打开缝隙，一双灵动的眼睛向外偷瞄着。

“紫鹃，你说他去做什么？”望着曹操渐行渐远的背影，黛玉不禁有些好奇，转头询问自己的丫鬟。紫鹃年长几岁，说不定就知道呢！

“或许是去买什么东西吧？”紫鹃胡乱回答，随即蹙着眉头，很是担心道：“小姐，刚才……”

黛玉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嘘了下，示意她住口。

但是很快她自己反而忍不住了，俏笑道：“我早就听说东府的主子们都混账的很，尤其男女之事，一团乱麻，今儿总算见了，蓉哥儿真是个大胆的！”

刚才看到尤二姐竟然对曹操投怀送抱，黛玉着实吓了一跳，甚至莫名其妙的想到——自己不会被灭口吧？竟瞧见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看到二人言笑晏晏，郎情妾意，似乎根本不介意被人瞧见的样子，才渐渐放了心。

再想到尤大嫂子是贾珍继室，而且同尤二姐也无血缘关系，不过是担着个姐妹名分。

贾蓉和尤二姐年纪相近又朝夕相处，发生这等事似乎也不奇怪。府里人都说凤姐厉害，可她不也是管不住贾琏么？

黛玉心头不禁一黯，就算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他也是有几个姬妾的，可见世间男子总是花心的多。

这时宝玉的大脸忽然在她脑海浮现，黛玉猛地惊了下，“呸呸呸”吐了数声以示嫌恶，掩饰了些微羞意。

同时想到，自己都不知道发现多回了，宝玉总爱瞧着宝姐姐雪白的膀子发呆，那满嘴流哈喇子的痴态也真是好笑，活脱脱一个小色痞！也就宝姐姐纵容他，换个性子急的姑娘，早揍的他找不到北了！……

黛玉正出神想着，忽然感觉船动了。

她们主仆二人相顾失色，眸中闪过疑惑——他去了哪儿，竟不上船的么？

“咚咚咚”

敲门声忽的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随即传来一道娇媚的询问：“林姑娘，你在么？”

却是尤二姐听了曹操话，过来拉关系了。

且不提船上二女如何相处，曹操在码头上下了船，没走多远便望见一群健马停在路边的茶店附近，而焦黑子等一帮人正在店门口的棚子下胡乱啃着西瓜，瓜皮丢的满地都是。

远远的瞧见曹操，焦黑子神色一震，忙丢了手里吃了一半的瓜，率先便迎了出去。其他人也发现蓉大爷来了，争相赶来拜见。

换马之后，曹操率众十余人，沿着官道驿路前行。

他并不安生，或者同商贾闲聊各地的风土人情，买卖如何，或者问田间地头的老汉收成怎样，日子可还过得下去，以此印证他阅览邸报时产生的种种猜想，对或不对，先且暗记在心。

这作态不似世家子弟出行游玩，倒像是爱民如子的官员出来了解民生疾苦，直把

焦黑子等人看的傻了眼，不知所以。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只在道路宽阔行人又少时才跃马扬鞭，速度并不快。

由于是大路，而且他们人多势众，看着就不好惹，并未遇到什么剪径强盗之类的歹人，倒是见多了胥吏盘剥，豪强欺凌，普通百姓的日子甚是惨淡。

曹操不禁心生感慨，京都之繁华，较之千载之前，远远过之，可是看民间百姓，生活却水深火热。土地兼并、苛捐杂税，这些已经让人不堪重负，辛苦劳作只能勉混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又兼近年天灾频仍，水旱迭现，渐渐将人逼上绝路。

而朝廷为了应对辽东之难，也在明里暗里的加征田赋。胥吏豪强皆踊跃参与，不过最后增加的赋税全落在贫苦百姓身上。

一路行来，目中所见，诚可谓“富者动连阡陌，贫者地鲜立锥”“富者极其富，贫者极其贫。”

曹操敏锐的察觉到，表面的宁静之下暗潮涌动，如今欠缺的只是一个引子，随时可能引发燎原之火。相比于此，那辽东夷狄之乱，倒真是纤芥之疾，不值一提了。

途中也几次在码头等待船来，曹操便上船同尤二姐欢聚一晚，无论正事还是私情，都没有耽搁。

只是那姓林的小丫头，死活不再见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二姐的事看低了他。

曹操对此浑不在意，只需将之安全护送到扬州，便是大功一件，那林如海无论如何也得表示感谢，江南就可打开一道缝隙，慢慢伸手不迟。

过得几日，经天津、沧州、德州，已经行至山东地界。齐鲁之地，男儿雄壮，曹操有心招募几个英豪，便信马由缰，纵马而行，离运河越来越远，风餐露宿时常有之。

一众家丁哪里遭过这个罪，个个心里埋怨，却不敢说出口。

这天进入兖州府的范围，曹操不由想起当年青州黄巾余党强占东平和任城，兖州刺使刘岱贸然迎战，惨遭败亡，而他听从陈宫之谋，欲夺兖州作为根据之地，争霸天下，由此展开对黄巾军的战斗，最终在济北击溃声势浩大的叛军，一举获得三十万降卒和百姓。后又加以改编，精壮者组建青州兵，老弱妇孺则大肆屯田。

往事悠悠，霸业已远，不禁有些怀念。较之当年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空担着将军名头，却连一兵一卒也无，令人唏嘘。

好在年纪轻轻，只要筹谋得当，一朝发力，起势只会更快，只是要看老天给不给方便了。

烈日当头，他们走的乏了，便想找个店家歇歇脚。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先前路上店铺不绝，随处可见，此时想找，却一间间都关了门。

曹操开始觉得不对——自从进入此地，便少见农人在田间忙活，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命众人在路边树荫下乘凉休息，只带着焦黑子朝着远处一个掩映树丛之后的村落行去。

尚未走近，便见村中涌出许多人来，就像是聚会之后散场的情形。

细细观之，曹操愈发疑惑不解——只见百姓携老挈幼，牵牛驾车，从村落中出来，沿着大道往东行去，个个脸上都是激动亢奋的神色。

曹操不禁讶异，心道莫非是去赶集？想想又觉不对，若是如此，清早就该去了，不该等到晌午太阳正毒的时候。于是便策马上前，拦住一个汉子询问。

这汉子一家四五口子，老的老，小的小，妇孺同行，见曹操骑着大马，腰间配刀，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色，不敢说话。

曹操笑道：“你等不必紧张，我乃是外地客商，途经此地，正要找个地方吃饭，却见路边的店铺都关了门，诸位老乡这是要去哪里？竟连生意也不做了？”

听他说话和气，那汉子松了口气，黝黑面庞上现出几分勉强的笑容。倒是他家妇人比较泼辣，对曹操也不发憷，笑道：“小兄弟，俺们去拜见徐圣人，刚才俺们坛主通知，说是徐圣如今超凡得道，凭空就能点土成粮，咱们虔心信奉的，只要去拜了老母，便可分得一份口粮，见者有份，老的小的都行！”

妇人神色愈发激动，对曹操道：“公子这样的贵人自然不稀罕，俺们就不一样了，半大小子真能吃死老子！”说着，便催她汉子快走，莫要去晚了被人抢光了。

看着这家人渐渐走远，而更多的人似乎刚得到消息，从这个不知名的村落中涌出，曹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黄巾军，一开始不也是妖言惑众？

或许会有良善缙绅在荒年开仓放粮，亦或是平时修桥铺路，可也不会平白送人粮食。

单是假借神功道法蛊惑人心，便知这徐圣人必不是什么好货。

只是不知，对方是仍在筹划准备，还是将要起事了？一时间难以判断。

不过看到这些百姓如此狂热，曹操便知道，这场乱

子恐怕不小。

当下返回众人休憩处，他挑出两个马术娴熟人也机灵的，吩咐道：“你二人速回船上，告诉尤二姨娘和林小姐，要她们速速南行，不可耽搁。”

那二人也不多问，当即领命，策马而去。

好在运河不会变动，官船行速也均衡，基本可以算出今日该到何处停留了。

众人见曹操脸色发红，显然内心激动，虽不知出了何事，也都打起精神来，等候差遣。

曹操道：“眼下很可能有场大乱子，今日恰逢其会，岂能错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腰刀决不可离手，粮食也节省些，还有大用！”

随后带着众人去村里的井边打了些清凉井水，接着便随着百姓流动的方向，催马赶去。

焦黑子全程跟在左右，而且他当年全家颠沛流离，也开阔了些眼界，知道多半是有邪教作乱。

小恩小惠还可，这种公然谎称神功附体，大肆给人好处的，很可能蓄势待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动手了。

他见过好些因饥饿而发狂发疯的，但刚才遇见的那些百姓，其疯狂之态，有过之而不及。

到时候那狗屁的圣人只需稍微发些粗粮，便足可笼络人心，宛若神明。

他回头看了眼自家队伍，十几个人看起来声势不小，若比起成千上百的百姓，那可就不够看了，将面临巨大风险。

焦黑子抽了几下鞭子，全是空饷，并没有落在坐骑身上，马儿不由加速，很快从后面赶上曹操。

他劝道：“大爷，咱们不如别掺和了吧？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此事怕是难了，接下来还不知乱子会有多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曹操回头看着他，脸上浮现笑意，忽而举鞭就打，叱骂道：“尚未学得几个字，便敢来我跟前卖弄！胆怯如鼠，不如滚回京去，今后就同焦大一起看大门去！”

却是焦大近来越看曹操越顺眼，就干起活来，主动招揽了看守大门的差事。

曹操倒也应了，毕竟离家在外，府里只有尤氏、秦氏婆媳二人，他还是很不放心的。

焦黑子被骂，缩了缩脑袋，心想自己怎么和焦大比？他七老八十的人了，闲着蛋疼才会找事干，看大门都觉得是享受。可自己年纪轻轻，正是跟随蓉大爷建功立业的时候，实在享受不了这种安逸。

“大爷！是我说错话了，我这就去前面探探路！”

焦黑子知错就改，丢下一句话后，快马加鞭而去。

曹操哑然失笑，换作往常不得志时，若能得个看门的差事，焦黑子必也谢天谢地。如今却已经看不上了，这就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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