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天意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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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似乎又大了起来。

先前的雷云再次袭来,闪电光亮穿过窗棂与幔帐,照亮了床铺。

徐简清楚看到,林云嫣的眼眶通红一片。

如何能不伤心?

若真相就如他们推断的那样,比意外走水、或是有人处心积虑要杀人都更让他们痛心。

那场火不是意外,但造成的遇难后果是意外。

电闪之后,视野重新被黑暗笼罩。

徐简夜视好,能看清林云嫣的轮廓。

他抬手轻轻落在林云嫣的脸颊上,用拇指擦拭她的眼角。

“想哭就哭出来。”徐简道。

林云嫣的眼睫颤了颤,道:“哭不出来……”

引导李邵时必须克制,御前回话时需得冷静,面对皇太后时更要平稳,就怕把娘娘也招哭了。

她的情绪紧绷了一晚上,有几次都险些控制不住。

可真到了现在,到了不用压抑、可以释放的时候,林云嫣反倒哭不出来了。

心里自是沉甸甸的,压了万重山,嗓子酸、眼睛痛,却无法放声哭一哭。

雷鸣轰隆中,林云嫣调整了下姿势,整个人都靠着徐简。

徐简塞了个引枕到身后,干脆揽着她半靠着,没有再开口,只安安静静陪着她。

幔帐之间,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外头的电闪雷鸣依旧未停,时而刺目,时而震耳。

而在林云嫣心间,耳边沉静又有力的心跳声终是一点点盖过了雷击,一下又一下,让她起伏的情绪又渐渐平缓下来。

良久,她开口问道:“明日翻过案卷后,你要把这番推断禀告圣上吗?”

“再合理的推断也是推断,先让曹公公去查那猴脸太监,我们也要再听听岳父的想法。”徐简道。

林云嫣低低应了声,又道:“我不是很有底……”

说得没头没脑,徐简却懂她的意思:“我知道。”

这个推断,对李邵太有利了。

或者说,它完完全全卡死在了圣上的“愧疚”上。

这么些年,圣上放不下定国寺,因为他有过错。

“若朕没有把侍卫与僧兵都带下山,多留人手在山上……”

“若朕没有与皇后起争执,当夜就在大殿里,也许就能把人救出来……”

这两句话,圣上一直挂在嘴边。

现在,这两个“若”,几乎已经能得出明确的答案了。

猴脸太监点火,只为了调驰援山下的侍卫与僧兵回寺,圣上有没有下山,都会有那么一把火。

先皇后没有与圣上争执,东稍间里就不会点起安眠香。

山下百姓来求援,圣上是亲自带侍卫去救也好,还是只派出了人手也罢,等大殿烧起来时,人能从里头跑出来……

放火的固然是真凶,而围绕圣上的种种巧合,造成了那惨烈的结局。

林云嫣能分得清冤有头、债有主,圣上亦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但不表示他不会更愧疚。

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

当局者迷,圣上被困在局中十几年,他会更迷。

“圣上性情仁厚克己、善于反思,”徐简柔声道,“这是他的优点,也同样会成为他的短处,就像在面对定国寺的事情上,他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先皇后已逝,他挽回不了,也补偿不了,他的所有情感都倾注在了李邵身上。”

林云嫣点了点头。

这是必然的。

他们心中也早有预期,只是先前没有想到,那夜最有可能的真相会恰恰就严丝合缝地砸在圣上那儿。

徐简用手指理着林云嫣的长发,又道:“刚与你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也不是没有那样的机会。

对那夜耿耿难忘的不止有圣上,还有皇太后,有你。

圣上自认有错,他愧对李邵,皇太后和你又做错了什么?他会更加愧对你们。”

“李邵是他儿子。”林云嫣道。

情感有亲疏之分。

“皇太后是先帝中宫,是圣上的嫡母,”徐简道,“尊与孝这两个字,仁厚的圣上更不敢忘。

他想查清楚定国寺真相才选择争位,比起永济宫里的,比起李汨,圣上算是毫无背景可言,也不占任何先机。

他能脱颖而出,全靠皇太后全力支持。

皇太后扶圣上登上皇位,也在他继位的前几年竭力扶持,直到圣上能完全承担朝政后、毫无留恋地功成身退。

一旦李邵的所作所为触及了皇太后的底线,圣上不

会一味放纵他。”

林云嫣抿了下唇。

皇太后现在的底线就是沈家,以及她。

“就是辛苦娘娘这么大年纪还要为我操心……”林云嫣叹道。

徐简笑了下:“还能为你操上心,她一定是高兴的。”

这么说着,林云嫣想到了皇太后说过的话。

娘娘最放不下的就是归天之后,她想求救都找不到人。

从前,娘娘崩于永嘉十七年的暮春,这一次,解开了定王死因的心结,林云嫣盼着娘娘能活得更久些。

“一步步走,在让李邵无力翻身之前,”林云嫣整理了下思路,“我们还要把那幕后的人找出来,我突然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定国寺那场意外之外的意外的。

因为先皇后遇难,原本无心争权的圣上参与进来,最终夺得皇位。

那人,只怕是肠子都青了。”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小郡主的情绪算是完全平复下来了。

徐简不由弯了弯唇角,道:“到时候让你来审问他,看看他是怎么样的说辞。”

拿开了引枕,两人先后平躺下来。

睡意依旧没有多少,林云嫣干脆与徐简分享起了潜府事情。

“油灯灼热,我关门关窗、举在面前好久,一点点挪角度,热得我脸都痛了。”

声音低低又软软,跟撒娇似的。

徐简听得忍不住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摸起来还是一样的柔嫩细腻。

“多抹些香膏。”他道。

林云嫣又问:“说起来,那雷怎么会劈得这么恰到好处?”

她只听徐简说要引雷到潜府,却是压根没想到,一引引了两道,还恰恰就劈在了主院、劈在了李邵幼年住的屋子里。

“都是些方外之法,以前听说了些皮毛而已,借此机会试一试,”徐简答得很简略,“想好了往主院引,没想到会是那么个结果,玄肃都说吓了一跳。”

林云嫣了然。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人为布局,亦有巧合种种。

要不然怎么说人算不如天算呢?

定国寺是,他们引雷也是。

很显然,天意今夜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两人依偎着说着话。

后知后觉一般,倦意渐渐袭来,林云嫣眼皮子沉沉入睡去。

徐简还醒着,轻拍着她的背,没让电闪雷鸣惊醒睡梦中的人。

毓庆宫里,李邵却是完全睡不着。

旧年回忆着实不美妙,起先身边有宁安,后来又到了御书房,话语分析不断,李邵的脑子亦空闲不下来,便没有多余心境,此刻彻底静下来了,恐惧随着夜色纷至沓来。

手上似乎还有油灯的烫,呼吸间满是刺鼻浓烟,闭上眼睛是映亮了黑夜的大火,他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倒塌下来的大殿前,张着嘴、想哭又嚎不出声。

怕,岂能不怕?

怕到恨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又忘得彻彻底底。

李邵在床上翻来覆去,守夜的汪狗子亦是难以安眠。

殿下很不对劲。

从潜府出来就不对劲,去过御书房就更上一层楼了。

偏偏汪狗子还弄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也不是没有问过,殿下却顾左右而言他,满满都是可疑至极。

按说殿下不会这么防备他,可见是得了圣上的嘱咐,但汪狗子又急于弄清楚状况……

“殿下,您睡不着吗?”他试探着问。

李邵含糊着应了声。

“您在担心什么?”汪狗子又问,“小的卑微、帮不了殿下什么,殿下若不嫌弃,小的能当个听众。”

李邵烦闷,话到嘴边,想到父皇的交代,到底还是打了马虎眼:“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潜府挨雷击的事。”

“您担心有人借题发挥?”汪狗子问。

李邵原是随口一说,叫汪狗子这么一提,一下子想起了面前的窘境,不由冷哼起来:“原就想方设法寻我麻烦,这下有了天赐良机,这么好的由头,他们还能放过了?”

“您也说了,有没有潜府的事都会被找麻烦……”汪狗子讪讪。

真不是他汪狗子不会说话、不懂开解,实在是这事情吧,多么巧舌如簧都编不出花来。

连他都能想到明日有多么咄咄逼人,殿下一样明白。

李邵翻了个身不说话了,汪狗子也只能闭嘴。

这一夜睡得自是极差。

李邵阴沉着脸去上朝,汪狗子亦步亦趋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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