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梗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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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未止。

干枯树杈上的积雪被卷了下来,砸落在地。

咚的一声,散成了一大团雪沫子。

动静不算大,却很突兀,足以让面面相觑的几人一个激灵。

也吸引了另一厢、一位中年官员的目光。

那是右寺丞何缙。

何大人一看,眉宇皱了皱。

一个主簿,两位署丞,都是鸿胪寺里的小官,都是他的下属。

平日里做事,虽不够机灵,但胜在踏实,工作都能胜任。

可现在,鸿胪寺衙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说道上峰的私事,躲去角落嘀咕,怎么还站在院子正中间,被人家刘大人问到脑门上了?

真够棒槌的!

心里埋怨着,何缙还是站出来捞了三人一把。

“刘大人,”他快步过来,与刘靖拱了拱手,道,“我还没有与刘大人道喜呢。”

刘靖的唇重重抿了抿。

何缙这句话,已经让刘靖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宫里赐婚的圣旨,是给徐简与郡主的。

顾不上是什么感受、体会、滋味,现如今摆在刘靖眼前的还有更加迫切之事。

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若不知道,那就是徐简议亲,压根就没管过他刘靖,当他不存在。

挑剔些的御史是完全可以拿此事做文章的。

只是,圣上都下旨了……

刘靖吃不准圣上的意思,不敢随意摆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来,可要是说他“知道”……

这口气又梗得慌。

何缙可不管刘靖在思考什么。

刘靖不回应,何大人只管自己往下说:“满京城的贵女,我看是没有哪位姑娘能比宁安郡主更得皇太后欢心的了。辅国公能与郡主结百年之好,这亲事真是门……”

话到嘴边,何大人思绪快,立刻把“门楣生光”改成了“叫人钦羡”。

改得快,却也遮掩不了生硬。

何大人面皮够厚,只当自己没有说错过,继续道:“我听说您今儿下朝时还感慨过,说以前对辅国公关心确实少了点,您很想修复彼此的关系。

我真是太感动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务事实在说不出一个你对他错来,大部分时候都是有来有往。

可长辈们自矜身份、又好脸皮,哪怕自己做错了事,都不会承认,更不会去弥补。

刘大人不一样。

您会与同僚们坦诚自己的不足,又努力想去改正,就这一点,我太佩服您了!

我要向您学习。

我也祝您能心想事成。”

一串话流畅得仿佛蜿蜒小溪,没有一丁点停歇,语气真诚无比。

不止那三个小官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扯到佩服上去了,就连刘靖都有些犯嘀咕。

何缙说得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就是这一顶一顶的高帽子,让刘靖心里不踏实。

当然,这些帽子他喜欢、满意,也十分想戴,可他得自己去拿来戴上,而不是何缙突然大手一挥全给他叠头上了,叠得挡住了视线,让刘靖都吃不准前头是不是有个坑。

按说,何缙作为下属,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不至于挖坑来埋汰他……

刘靖保留了几分,只说客套话:“何大人客气了。”

“您刚不是问他们三人在说道什么吗?”何缙笑呵呵地,“还不就是这一桩嘛。

虽说改了姓,血缘断不了,甭管是儿子还是妻侄,总归是大喜事。

您这么关心辅国公,他能得一良缘,您肯定打心眼里为他高兴,我们与您贺喜也是沾沾喜气。

就是、怎么说呢,大家伙才刚添过公子与云阳伯府姑娘的小定礼金,眼瞅着又要过年了,手头实在不够宽裕,辅国公这份喜钱,能年头再……”

说着,何缙搓了搓手,摆出一副局促模样。

又使劲儿给那三人递眼色,嘴上道:“我都厚着脸把话挑明了,你们自己不说?”

那三人岂会不知道何大人好心帮他们解围?

心里感激,嘴上找补。

“是这么一回事。”

“给刘大人您道喜了。”

“实在是拮据、很拮据,过年还得给孩子们压岁钱,我们来年再……”

刘靖呵呵笑了两声。

笑得有些干巴巴,与他平时的态度不一样。

可刘靖实在

是笑不出喜悦来,而何缙他们就图一个粉饰太平,也不管刘靖真笑假笑。

“各位有心了,”刘靖道,“客气、客气!”

彼此之间,你来我来一番,算是把事情磨平了。

刘靖借口写文书,转身回了书房。

大门一关上,他脸上那干巴巴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好一个何缙啊!

什么礼金、什么拮据?

他刘靖自诩清官,不说到了两袖清风的地步,但绝对没有胡乱敛财、中饱私囊。

更不会借着家里红白喜事收好处。

先前迅儿定亲,衙门里要意思意思,除了左右少卿单独包了个红封之外,其余官吏们都在一块、并了个红包。

图个喜气、添个热闹,根本没有多少银钱。

摊到那主簿署丞头上,都未必够他们街口吃个酒、切盘肉!

诚然,何大人是好心解围。

解那三人,也解刘靖。

高帽给戴了,事情给抹了,表面看着皆大欢喜,可刘靖实在不欢喜。

刘靖不在乎那礼金厚不厚的,但他烦何缙拿这事儿当借口。

再说何缙都把他恭维上天去了,他再对徐简的婚事发表任何负面的意见,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儿……

不就又成了“坦诚错误、嘴上说改又没改、还理直气壮的好脸皮子长辈”了吗?

越发显得他刘靖站不住脚。

偏偏,何缙的话从头到尾全是好话,刘靖想挑个不顺耳的词,都没挑出来。

刘靖在大案后头坐下,倒茶一口饮了。

茶水入口,已经凉透了,激得他牙痛不及。

刘靖放下茶盏,暗暗骂了声“晦气”。

没有再琢磨何缙,刘靖的思绪回到了“徐简与郡主”的婚事上。

猜到归猜到。

接受当然是无法接受!

圣上带徐简去慈宁宫,圣上让徐简去给诚意伯带话,那都是圣上一头热。

圣上能够一锤定音,可圣上会不顾皇太后的意愿?

皇太后又会不顾郡主的意愿?

徐简他何德何能,能让郡主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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