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飞蛾扑火
随着时间的沉淀，人生阅历的增长，人的性情也会发生改变。
同一件事情，三十八岁时做出的决定与十八岁时的见解必将有所不同，你可以将此种行为称之为成长或成熟，但也永远失去了纯真与纯粹。
此刻发生的事情如果前推几百年，张克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手中蛟诛杀。
就像当初为了给白佑安报仇，他怒闯‘神意门’沱城驻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了司徒庆与侯灿一样。
至于自己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他是不会考虑的。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蔚蓝界‘先天一气南宗’正遭受无数人的觊觎，一旦自己陨落，有近十亿普通人可能会因此受到牵连。
宗门上百万弟子也可能会因为种种顾虑而被其它宗门剿杀一空。
此外，还有修仙者的威胁如芒在背，没有了自己的引导，宗门能不能按照既定轨迹进行发展也成了未知数。
但是，无论是宗门还是‘太极圈’的普通人，乃至整个蔚蓝界的安危与生死并不会真正令张克顾虑。
在有能力，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会不吝出手相助，但真要在其他人和自己之间做出决定时，他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在他的心里，真正能够让他舍弃一切包括生命的其实只有那么少少的几个人。
丁小小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张克未能下定决心的关键。
对于‘死’，张克有些恐惧，却从没有真正害怕过，否则这些年来他也不会屡屡作死。
自他踏上修行这条路，他的本心就不是为了长生。
可是，丁小小与自己生死相依，一旦自己陨落，她也会受到神通反噬而死。
这一刻，张克对‘因果’突然有了更深的认知。
自一个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将无法避免地与外界产生交互。
这种交互是相互的，就像是无数的蜘蛛一样，随着不断的成长，彼此结成的网终会连在一起。
你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影响到其他人，而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此刻，张克发现自己好像就是那只陷入网中的蜘蛛，每做出一个决定都会对外部造成影响。
“万象！”
张克看着下方那琉璃状的朱雀之身，口中轻轻喊了一声。
有呼必应的回答第一次没有在耳边响起。
万象那迷迷糊糊又带着一丝笑意的样子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数百年来风风雨雨，生死与共的场景一幕幕地显现。
张克感到一丝痛楚，他的心碎了。
万象，那也是张克愿意舍弃生命去保护的人啊。
张克眼中生出一丝戾气，缓缓抬头看向空中那不断挣扎的蛟，随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不断招展的巨大【契幡】。
河中蛟是导致万象陨落的根源，但最终做出行动的却是此物。
【契幡】根据规则发动攻击，这一点是没有错误的。
但张克此时是不会去管谁对谁错的，他只知道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被其泯灭，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张克神色平静，心湖之中不起波澜。
左手屈伸的五指微微向内收缩，一丝丝白金色的毫光自指尖出现。
死就死吧！
或许自己这样做对丁小小不太公平，但如果今日将丁小小换作万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如果说几百年前他为白佑安复仇是源于义愤和冲动的话，那此刻他做出的决定则是源于自己的信念。
虽然二者体现出的结果是一样的，但经过思考后还能直面死亡，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经此一事，张克略有残缺的心境终于得以弥补，对他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好处。
当然，这也要他能够从这场劫难中存活下来。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并不值得，但张克已决定用生命去扞卫自己的信念。
他要做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
空中‘先天一气大擒拿手’随着张克左手的动作也在逐渐收紧，那蛟顿时感觉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扭动身躯挣扎。
张克左手指尖迸射处千百道白金色的符纹线，这些符纹线须臾之间便结成一枚有着六面，每面六十四格的魔方出来。
秘法：万象魔方
此法与他的本命符不同，是以‘先天混元一炁法’修炼出的法力凝聚的，故此色呈白金。
张克左手微张，掌心朝下，那白金色的魔方便在其掌中虚悬。
与此同时，空中大手掌心同样凝聚出一枚数十丈大小的白金色魔方，而那条
蛟此刻就如在鱼缸中的鱼一样在魔方内四处游走。
魔方上那一个个小格子就像梦境中将众多屏幕聚合在一起的样子。
张克抬头看了看那条正不知所措拼命在魔方中挣扎的蛟，口中喃喃自语道：
“万象，先给你还点利息。”
口中说着，左手拇指在掌心魔方上微微一拨，掌心魔方登时旋转起来，紧接着其它四指也都次第拨动魔方。
“咔咔—咔咔—”
空中那数十丈的魔方同样在大擒拿手掌中有节奏地旋错着。
下方站立在‘雁石峰’峰顶的林石当即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随着空中那魔方旋错，魔方中的那条蛟在一瞬间被分割成数不清的小块。
自他所在方位看去，魔方的数个切面上出现了河中蛟的不同肢体。
但让林石感到恐怖的是，在魔方小格内，那些被分割成不知多少块的肢体竟然还在动弹着。
甚至他从某一个魔方小格内河中蛟的一只眼睛中看到了痛苦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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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蛟究竟有没有被切割开？’
‘它此刻究竟是活的还是死了？’
林石心中生出了一个疑问。
如果这蛟死了，相当于被千刀万剐，可若其还活着...
林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想下去。
“咔咔—咔咔—”
魔方保持着某种规律，不紧不慢地上下左右旋错着，发出‘咔咔’响声。
而随着魔方的旋错，河中蛟也在不同的切面中随意地组合着。
头与尾，角与爪...
看着魔方切面中偶尔聚合在一起的图案，林石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那条蛟竟然还活着，但却随着魔方的旋错被不断地切割成无数小块。
魔方有六面，每面六十四格。
在学堂中学习过的林石转念间便计算出魔方每一次转动间所产生的变化。
三百八十四！
每一次魔方转动那条蛟就会被分成三百八十四块。
如果其真的没死，还如自己所想的话...
林石此刻不禁对这条蛟产生了一丝同情。
唉，或许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
张克清晰地感受到河中蛟的神魂气息在快速衰落，知道它已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既是如此，想必【契幡】的攻击也会很快降临吧！
张克脑中思绪一闪，右手向下一摆，一件物品自袖中飞出。
漫天大雨中一件物品朝林石头上落去，他连忙伸手接住。
却见手中是一方六尺大小的白色玉盒。
“将此物交给焰红蚕。”
正疑惑如意居士为何会给自己盒子，耳边突然传来如意居士的声音。
“是！”
林石仰头大声应答。
张克再不迟疑，左手五指快速弹动，魔方旋错的速度加快，发出急骤的‘咔咔’声。
“吟—！”
一声短促的龙吟之声响起，河中蛟发出了此生最后的一声吟叫。
“蓬—！”
一蓬流光自大擒拿手中爆散，河中蛟仅留下一道虚影后散去，其一身血肉竟在那魔方的旋错中消磨殆尽。
眼见空中【契幡】上那三十二个金色篆文中有部分篆文闪动出金色光芒。
张克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发出一声断喝。
“万象！”
一声震动苍穹的喝声响起，张克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金线朝着空中【契幡】冲去。
也就在其喝声响起之时，下方光芒不断散去的琉璃状朱雀体内忽地荡起一丝波纹，就像一个人在睡梦中被人呼喊了一声而本能地产生反应一样。
“嗤——！”
张克生平第一次全力展开‘霹雳金光遁’，一道金线闪电一般划破长空，发出裂帛也似的响声。
此刻的他心中战意沸腾，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空中那【契幡】之上，因此也就没有发现万象所化朱雀生出的那一丝变化。
身随气，气随心，心随意，精气神聚合如一。
张克数百年的修行在受到空前压力下被压迫、凝练、磨砺到了极致。
他的精气神就像是碳、火、铁，在受到千锤百炼后被凝练成钢。
受其战意影响，张克已在体内蕴养了两百多年的剑意被引动。
肺中一丝灰蒙蒙的气息顺着呼
吸自鼻中喷出。
当年他为了抵御虫族半领主的破界一击，自身所蕴养而出的不平剑意、红莲游丝符剑、符纹盾及供奉在九天荡魔天尊像前数百年之久的法剑‘绕指柔’，都在那虫族半领主的杀意中崩解。
同时这大崩解之后产生剑意、杀意及无数物质又被道宫崩灭后所化光芒混杂汇聚到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灰蒙蒙气息盘踞在他肺中。
凭借着自身感应，张克当时便察觉出这缕气息将孕育出一柄剑。
为此他还期待了很久。
但两百年过去，此剑依然处于蕴养当中，张克几乎已经将其遗忘，但在今日，受到他蓬勃战意激发，此剑终于化形而出。
这一缕灰蒙蒙的气息自张克鼻中喷出后便自行落在张克右手之中。
与外界元气甫一交汇，这缕气息立刻产生出奇特的变化。
犹如天地间初生的第一缕毫光，一道无法以语言来形容的光线自张克手中生出。
似晨曦、似骄阳、似黄昏，如大日悬空，普照世间。
又似彩虹、似星光、似月辉，如星辰璀璨，透射大千。
“铮——！”
一道剑鸣之声在‘山海界’无数生灵心中响起。
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
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
要离刺庆忌，鹰击于殿！
天地不公，皆因不平而起！
凡不公、不正、不平皆斩！
剑鸣过后，光辉散去，张克掌中显现出一柄剑。
此剑形制随张克心意而定。
长三尺，宽三寸，直锋、双刃、两侧剑脊正中略高，左右相互对称，不偏不倚。
剑柄上方一侧铭刻‘不屈’。
不屈折，不低头，犹言不卑下，是为不屈。
一侧铭刻‘勇气’。
历经磨难，矢志不移，不畏强权，虽死无惧，名为勇气。
除了长度以外，此剑与‘捕风台’弟子佩戴的法剑毫无二致。
看着掌中之剑，张克心中的迷茫被一扫而空，身形一晃散去‘霹雳金光遁’遁法。
紧接着张口发出一声长啸，身与剑合，化作一道剑光斩向【契幡】。
何为不公？
河中蛟未死，万象却已陨落，这就是不公。
既是不公，当一剑斩平。
一道冲天剑意裂空而起，煌煌烈烈气冲霄汉。
直令风云变幻而退避左右，大日光芒聚敛而成夜空。
这一刻，‘山海界’被一层黑色天幕所笼罩，天地间一片漆黑。
世间无数生灵惊慌失措，无数智慧生命四散奔跑呼嚎。
随后，‘山海界’中，无论是本界生灵，还是界外修行者及‘天魔’，所有的智慧生灵心有所感，齐齐抬头看向空中。
只见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一道由下至上，划破苍穹，斩开天幕的白光。
从这道白光中，他们感受到一股誓要斩破不公、不正、不平的意志与信念。
那白光笔直、强硬、执着。
犹如一根永远不会弯腰的竹子，直挺挺冲向高空的【契幡】。
见到此景，居于‘洛’部落的飞鸿不禁变了脸色。
惊诧地叫道：“好..好胆！”
同一时刻，‘离魂山’的阿绮罗、极西之地‘万灵部落’的鸠罗及居于金河部落两侧的明昕、燕云真君等无数修行者与‘天魔’都几乎发出了同样的惊叹。
“好胆！”
【契幡】乃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大天尊联手炼制的一件宝物。
自此宝物炼成之后的无数纪元里，在这茫茫宇宙间从未有任何生灵敢于直接攻击此宝。
这可是三大天尊的象征，只要是还有脑子，就绝不敢对此宝有丝毫不敬。
在今天，他们竟然亲眼看到有修行者敢于对此宝物挥剑相向。
不得不说，张克只凭此举就在所有界外之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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